今年夏天,成都的葡萄尤其丰盛,口味极佳且价格便宜。从6月开始就陆续上市,至到10月还香艳地挤在秋天的水果中,似乎忘了盛夏的阳光已经渐渐消隐,让位于静静潜入的秋风。
整个夏天,我独爱那透出玫瑰香的深紫罗兰色葡萄。每天傍晚,我总要下楼到水果店里选两斤葡萄,然后提回家细细浸泡清洗后,放进水晶大碗,一颗接一颗地将多汁的葡萄肉挤进嘴里,熟练地吐出籽。香甜清爽的气息便顺着口腔浸透全身每个细胞,连空气都弥漫着葡萄那醇厚微醺的芳香。
中秋过后,葡萄颜色由紫红变得接近深紫红,颗粒更浑圆饱满,只是味道差了许多,酸涩大大超过了香甜,入不得口。这样不得不放弃“日啖葡萄三百颗”的癖好,望着那一串串招人的果子,着实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秋天一过便是漫长的冬季了,日子会变得特别慢。时间总是要被打发过去的,比如:阅读或者发呆,偶而也会想想夏天的阳光和飞舞的裙摆。我呢,恐怕会想念葡萄,想念葡萄的芳香……
某天,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亲手酿制一份独属自己的红葡萄酒。起因是楼下那家水果店进到最后一批优质红葡萄,迷人的芳香远远地就将我招过去了,那一刻我兴奋地发现,为什么不把它们制成酒呢?那样的话,即使在寒冷的冬天,手捧一杯透亮晶莹的红葡萄酒,便轻松地找回夏天的味道了。
打电话给老妈,详细询问了做红葡萄酒的方法,原来比炒回锅肉简单多了。只需要将葡萄清洗后晾干,接着将葡萄弄碎后放进玻璃瓶里,一层葡萄一层白糖(也可用冰糖),最后用盖子密封好放在阴凉避光处,二十天后用纱布沥去葡萄渣,剩下的就是醇香的葡萄酒汁了。
法国勃艮第地区的红葡萄酒以优雅而闻名于世,尤以当地修道院中传教士自制的红葡萄酒最为名贵。教会人员把葡萄种植和葡萄酒酿造作为工作,葡萄酒随传教士的足迹传遍世界。记得《普罗旺斯的一年》一书的作者英国人彼得·梅尔描写过他在法国参加勃艮第的品酒晚会的情景,晚会开幕前众人齐声合唱酒歌:“神圣的高脚杯盛着坡地的美酒,让我们同饮一杯自己酿出的琼浆……”然后是彻夜狂欢。
买了10 斤上好的葡萄,转身在旁边一家卖酒的小店选了一个大玻璃瓶,踌躇满志地回家了。制作的过程很圆满。当我将玻璃瓶搁置在楼梯间的避光处时,还在担心,那半瓶汁能变成高贵的红葡萄酒吗?未免太轻松吧?
此后每天,我都会钻进楼梯间立在瓶子前观察良久:发酵、冒泡,汁液染红……一点点变化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一天一天地在日历上划掉日子,二十天的等待终于结束了。开瓶的这一天,全家人团团围住,将瓶放在桌上中央,虽然没有勃艮第的酒歌响起,在家人彼此的脸庞上竟然有一丝神圣庄重的气息。而我犹如即将第一次出海远航的水手既兴奋又紧张。还没有揭开瓶盖,醇厚的玫瑰酒香已透过包裹瓶盖的细纱布弥漫开来,心头那块石头才落了地。
第一次亲手酿制的红葡萄酒就这样盛进了高脚杯,淡淡的玛瑙红,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慵懒的媚惑,轻轻摇晃手中的杯子,沁人心脾的香气回荡着上升,如同嗅到了来自天堂里的芳香,人已微微有些迷醉,轻尝一口,微酸与蜜甜紧紧相伴,随即浓香从口中涌入鼻腔,再一次遭遇芳香的侵袭,直到醇厚的尾香渐渐消失。此时此刻,唇齿留香,脸庞上红云初现,仿佛看到希腊最快乐的酒神狄奥尼索斯在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