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初传入内地的葡萄酿酒术是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法,唐代除继续采用这种方法外,继承曲蘖而来的传统葡萄酿酒术得到了发展,出现了种类繁多的加曲葡萄酒,特别是红曲葡萄酒,唐西州出现了葡萄蒸馏酒,是宋以后内地粮食蒸馏酒术的滥觞,冷热处理和降酸措施也在葡萄酿酒中得到了运用,而葡萄酿酒原料种类和范围也有较大扩展。唐代葡萄酿酒术的进步,使其处于同期果酒领域中的领先地位。
【关键词】唐代;葡萄;酿酒术
唐代酒业较前代有了较大的发展,不仅增添了不少新品种,还在果酒与配制酒领域进行了积极而较有成效的拓展,这种拓展体现在果酒上主要是葡萄酒[1]。唐代葡萄酒生产的发展不仅表现为产地和产量的扩大,质量的提高,还表现为酿造技术的进步。
一、内地最初的葡萄酿酒术
葡萄酒是以一种整粒或压碎的新鲜葡萄或葡萄汁为原料,经完全或部分酒精发酵产生的一种饮料,这是欧洲国家一般所采用的定义。从酿造学上说,则指以压榨和浸渍得到的葡萄汁为原料,由酵母细胞(有时也有乳酸菌参入)发酵而得到的一种饮料[2](p41)。
葡萄和葡萄酒经古代西域传入内地,葡萄酿造术也是如此。内地葡萄酒酿造,据文献所载,三国曹魏洛阳已进行了。余华清先生认为大约东汉时期内地已能自造葡萄酒[3]。若论秦汉时内地已种葡萄,西汉长安葡萄种植普遍,那么当时也应有葡萄酒的酿造。我们知道,汉王朝已对西域行使统治权。葡萄(包括葡萄酒)沿丝绸之路由西向东,由北向南引进和扩展,河西地区、长安当比洛阳酿造葡萄酒还要早。
那么内地最初酿造葡萄酒的技术如何呢?我们认为西域葡萄酒有名不仅在于其葡萄的种质优良,也在于其酿造技术状况上。中原内地使用粮食发酵酿酒,是我国古代传统的酿造方式,其主要特点在于加曲糵酿制。周边地区一些少数民族酿造粮食酒,常常求助于内地曲糵。据薛宗正先生研究,唐代新疆酒类制作大别有二,一是粮食酒或曰祗糵酒,魏晋南北朝时由河西传入;二是葡萄酒或曰无祗酒,唐代传入内地[4]。薛氏所论,时间虽有待议之处,但两种酿酒技术渊源地却是正确的。西域的葡萄酒是采用自然发酵法酿造的。金代文学家元好问(1190-1257)《葡萄酒赋并序》中提及葡萄久而腐败自然成酒法,接着又云:“予亦尝见还自西域者云:‘大食人绞葡萄浆封而埋之,未几成酒,愈久者愈佳,有岁藏至千斛者’”[5]。元人熊梦祥《析津志辑佚》物产条载:“葡萄酒,出火州(今吐鲁番地区)穷极边陲之地。酝之时,取葡萄带青者。其酝也,在三五间砖石[秋瓦]砌干净地上,作[秋瓦]瓷缺嵌入地中,欲其低凹以聚,其瓮可容数石者。然后取青葡萄,不以数计,堆积如山,铺开,用人以足揉蹑之使平,却以大木压之,覆以羊皮并毡毯之类,欲其重厚,别无典药,压后闭其门,十日半月后窥见原压低下,此其验也。方入室,众力拼下毡木,搬开而观,则酒已盈瓮矣。乃取清者入别瓮贮之,此谓头酒。复以足蹑平葡萄滓,复闭户而去。又数日,如前法取酒。窨之如此者有三次,故有头酒,二酒,三酒之类。”《本草纲目》卷25李时珍说:“或云:‘葡萄久贮亦自成酒,芳甘酷烈,此真葡萄酒了。’”可见唐以后西域酿造葡萄酒仍用自然发酵酿造技术,这种自然酿造方法不添加曲糵,简单易行。西域葡萄酒酿造使用自然发酵法,也已为有关学者所认同[6]”。因此,最初引入内地的葡萄酒酿造技术应是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法,最早在西汉时可能已引入内地。
二、唐代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术
《本草纲目》卷25载:“葡萄酒有二样酿成者味佳:有如烧酒法者;有大酿者,取汁同麴如常酿糯米饭法,无汁用干葡萄末亦可,魏文帝所谓葡萄酿酒‘甘於麴米,醉而易醒’者也。”张萍、陆三强指出:中国传统酿造葡萄酒方法继承了麴糵酿酒而来,取葡萄汁同麴一起混合,再用糯米饭酝酿,三国魏文帝即用此法;实际上葡萄本身可以自然发酵,加入麴糵反而会有抑制作用,这也是我国葡萄酒发展缓慢的原因[7]。尚衍斌,桂栖鹏二人也持此论,并指出大多数研究者认为,到唐代,葡萄酒酿造技术才有了很大发展[6]。言外之意,唐时内地才利用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技术,这也是“有了很大发展”的注脚。其实,这是拘泥于李时珍的说法。我们认为,魏文帝所酿葡萄酒极可能是用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法而非“取汁同麴如常酿糯米饭法”酿造的,否则,也不至于有“甘于麴糵,善醉而易醒”的赞叹了。余华清,张廷皓也持此论[8]。
唐朝内地使用了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法。唐苏敬(新修本草)酒条下有“作酒醴以曲为,而蒲桃(即葡萄)、蜜独不用”的记载①。有学者认为唐太宗时的重臣魏征酿造的“[酉需]渌”、“翠涛”两种葡萄酒运用的是西域酿酒技术,即自然发酵酿造酒法[7]。这似乎不确。这种判断可能来自唐柳宗元《龙城录》[9],其书载魏征善治酒,“有名曰[酉需]渌,翠涛,常以大金罂贮盛十年,饮不败,其味即世未有,太宗文皇帝尝有诗赐公称‘[酉需]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兰生即汉武帝百味旨酒也,玉薤,炀帝酒名。公此酒本学酿于西胡人,岂非得大宛之法司马迁所谓富人藏万石蒲萄酒数十岁不败者乎?”可见柳宗元并非肯定[酉需]渌,翠涛是葡萄酒,只是作一种推测,这是其一。
其二,[酉需]渌酒唐前就有。[酉需]渌,《唐太宗集》内《赐魏征诗》中作[酉需][酉录],玉薤作玉,[酉需][酉录]是古代酒名,《抱朴子·知止》有“宴继密集,[酉需][酉录]不撤”,亦作[酉录][酉需],绿酃[10](p97)。后汉邹阳《酒赋》略云:“其品类,则沙洛渌酃,程乡若下,高公之清,关中白薄,青渚萦停”[11](p37);西晋张载《酃酒赋》中酃酒即今湖南省(湘东)酃县所产酃渌酒,是用酃湖水所酿的谷物酒[12](p17)。其实,酃渌酒是酃湖酒和渌水酒的省称。《汉唐地理书钞》引《文选注》云:“渌水出豫章康乐县,其间乌程乡有酒官取水为酒,酒极甘美,与湘东酃湖酒年当献之,世称酃渌酒[3](p336)”。可见酃渌酒是一种粮食酒。
其三,中国古代关内还没有用其它名称指称葡萄酒的,这点从太宗诗所作的比照中也可看出,甚至现代也少有称葡萄酒不带“葡萄”二字的。
其四,而且据岑仲勉先生研究,《龙城录》系伪作①。因此,魏征所酿的“[酉需][酉录]”、“翠涛”酒并非指葡萄酒。《酉阳杂俎前集》卷12《语资》第471条略云:“信谓谨肇师曰:‘适信家饷致濡渌酒数器,泥封全,但不知其味若为。必不敢先尝,谨当奉荐’。肇师曰:‘每有珍旨,多相费累,顾更以多惭’。”濡渌酒系梁朝名酒,非指葡萄酒,此又一证。(水支注:这里有几个异体字打不出来,因此只好以[]表示,其实这几个字读音就是“er lv 酒”,,即“濡渌酒”,都是异体同音,指同一个意思。只是文字不规范,所以有好几个写法而已)
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法,可分两种[14](p53):
一是分离发酵法,葡萄破碎后及时使果皮,果渣与果汁分离,用果汁发酵,生产出白葡萄酒;
二是混合发酵法,即保留果皮,果渣与果汁一起发酵,酿出的为红葡萄酒。当然这是一种不严格意义上的分类。
桃红葡萄酒则是“介于白葡萄酒与红葡萄酒之间的一种酒,也是介于从果渣浸提与没有浸提之间的一种酒”,有两种可以生产的方法,“既可用红葡萄按白葡萄酒酿造方法,也可用特殊浸提技术”[2](p239)。
不过卑诺教授所谓的葡萄酒的发酵是加入人工酵母进行的发酵,并非真正的自然发酵。据前述元好问熊梦祥所记,西城似乎普遍“绞葡萄浆封而埋之”,用分离发酵法。唐代,使用了分离发酵法。《唐本草》载葡萄作酒法:“总收取子汁,煮之,自成酒。蘡奥、山葡萄并堪为酒”,并指正晋人所说的用葡萄藤汁酿酒的错误②。《新唐书》卷40《地埋志四》载唐西州土贡中有“葡萄五物酒浆煎皱干”,阿斯塔那518号墓所出《唐神龙元年公廨应收浆帐》记有西州公廨田葡萄园所收葡萄浆[15](p707),用葡萄浆来酿酒,便是使用分离发酵法。这种方法,宋代也在用。北宋苏颂《本草图经》载葡萄“七、八月熟,取其汁,可以酿酒”④。同样就前述元好问、熊梦祥所记,宋元葡萄酿酒中还使用了混合发酵法。
三、唐代传统葡萄酿酒术
唐太宗破高昌引进了马乳葡萄及其酒法。《册府元龟》卷970外臣部朝部朝贡门贞观二十年三月条载:“及破高昌,取马乳蒲桃实于苑中种之,并得其酒法,帝自损益,造酒成,凡有八色,芳辛酷烈,味兼缇盎,既颁赐群臣,京师始识其味。”高昌酒法可能也是葡萄自然发酵酿酒法,而太宗进行损益,实质上可能就是试用了传统酿酒技术(添加曲)酿造葡萄酒。太宗酿造的八种不同风格的葡萄酒中,除运用自然发酵法(应包括混合发酵法)酿造的外,可能主要是投料不同比例的种类,即添加不同曲种、曲量酿造的各种葡萄酒。王绩《过酒家》“竹叶连糟翠,葡萄带麴红”(《全唐诗》卷37)诗句中,“竹叶”就是一种竹叶酒。白居易《忆江南》之三:“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缝”。[16](p775)《太平广记》卷233引《十道记》:“《舆地志》:村人取若下水以酿酒,醇美,俗称若下酒,张协士所云荆州乌程(乌程之若下),豫北竹叶,即此是也。”显而易见,“葡萄带麴红”意指加曲酿造的葡萄酒。
尽管一般学者强调,因葡萄汁含糖分较多,果皮天然含有酵母菌,葡萄汁中含氮物与矿物质适宜酵母菌繁殖发酵,其高酸度又可抑制其他有害细菌生长,故葡萄酒酿制以自然发酵法为主。但是,“由于天然酵母未经驯化,用它发酵不好掌握,所以现代酿造葡萄酒,大都是在葡萄果实破碎之后,加入人工选育的优良酵母菌种发酵”[14](p53)。据卑诺教授研究“葡萄醪和天然酵母的杀菌是不可能的。比较有效的方法,还是采用接种大量酵母,以多胜少的办法,比较合适。酿造红葡萄酒往往采用此法”,“酿造白葡萄酒时,比较容易杀死原来存在的酵母,因为醪液比较均匀,比红葡萄醪容易混和。……添加酵母是必要的”[2](p116)。可见,酿造葡萄酒时,对葡萄醪(汁)进行杀菌处理后添加酵母恰恰体现葡萄酿造工艺的进步,并非相反。虽然曲具有糖化和酒化的双重作用,但对葡萄酒而言,曲的发酵作用应当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