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这冬夜，想喝一杯，一杯玛瑙般荡漾着丝绸华光的葡萄酒。要全汁的，有一点点苦涩，一点点甘甜，如你醉人的目光流淌进我心里。

　　我是干涸的，干瘪的，干瘦的营养不良的女人。需要灌溉，不仅仅只有滋润。

　　我是江南女子，从小，我的脚丫是印在长满浅浅茸毛的青苔上的。我的生活潮湿不堪，所以，我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渴望懒懒的、暖暖的阳光。

　　给我倒一杯吧，那缕躺在帅气的笔挺的酒瓶里的残阳。我一定把它一饮而尽，就像一线瀑布，从悬崖边无畏地一跃而下，玉碎，玉碎了。

　　你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看着我。嘴巴不要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让我静一静，静一静，静静享受一下生命中如此难得如此美妙的时光。

　　我这一辈子，呵，也许还没有资格这么说。反正，只要你能懂得就行。我这一辈子，喝的酒也不算少了。有米酒（如果也算酒的话）、黄酒、啤酒、白酒……当然，还有葡萄酒。

　　夜已经深了，现在，我冰凉的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打，还念念不忘葡萄酒，这是为什么呢？

　　床头曾经放过圣经，里面至少有521次提及葡萄及葡萄酒，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地想喝一杯葡萄酒？

　　我听到了乌鸦的歌唱，还有花朵枯萎的声音。尽管春天已经潜伏在黑夜中的窗台上，会在乘我不注意的某个清晨降临。我知道，妇产科的医生会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等着她，摇篮边上已经缀满鲜花，完全绽放的、没有那种会让人看出分娩痛苦的花骨朵。

　　除了葡萄酒，我又滋生了新的欲望。我渴望你的吻，还有抚摸。酒，是对我身体内部对我五脏六腑的触摸；吻，是对我外壳的碰撞。

　　求你，嘴巴不要动！不要对我提起尼采！狄奥尼索斯！就不能让我安静安静！

　　举杯——

　　世界上没有两种相同的葡萄酒。葡萄酒是有个性和生命的。就像人，坚硬的外表内藏着柔软至极的东西，有人说那是水，有人说那是泪，有人说那是血，还有人说那是风，那是往事和记忆，更有人说那什么都不是，那是空气。

　　终于，你看到我的眼泪了。我藏不住，或者说无处可藏。

　　酒把我点燃了。把我们这样潮湿无比的江南女子点燃了。很好，我需要生命的火种，还有燃烧的过程，虽然我知道结果是灰烬，是黑色，是尘土，是空。

　　因为不我喜欢阴冷的生活。

　　耳边恍惚响起遥远的歌声，从古希腊剧院传来的大合唱，还有史诗、雕刻、绘画、舞蹈……它们都变成歌声更近更近地飘来，我嗅到了葡萄酒的芬芳，那种雪藏多年的葡萄酒的陌生与羞涩，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涩模样。

　　一个声音说：“只有作为审美现象，存在和世界才是永远合理。”

　　我记住了尼采的话：只有当意识到我们自己乃是一艺术品，人生不过是一场正在上演的悲剧，我们才能信心百倍地生活。

　　来，为了健康，干杯！看这葡萄酒在杯中旋转舞蹈，酒杯雕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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