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离开马德里的一路上真是热得要命,在收费站摇下车窗缴费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烤肉架上的牛排。即使现在已经快晚上9点,别尔索自由镇(VillafrancadelBierzo)的太阳还挂在天空。但是当我走在加利西亚风格的人行道上,头顶被栗木阳台遮住的时候,我理解了为什么西班牙极其天才的葡萄酒商阿尔瓦罗·帕拉西奥斯(AlvaroPalacios)选择在比耶若(Bierzo)新开一家酒庄。在这个明亮的晚上,我头发上的汗水还没干,却突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白天要炎热,夜间要寒冷。在我第一次明白伟大的酒一定出产在特别的地方的时候,我就被别人灌输了无数遍。凡是世界上生产好酒的区域,葡萄都需要白天积聚足够的热量,然后晚上冷下来让它们休养生息。不然的话,葡萄的糖分会快速积聚,使酿出的酒酒精含量过高而欠缺微妙复杂的口味。索诺马(Sonoma)的葡萄酒比莫德斯托(Modesto)好,道理就在这里。
西班牙是一个炎热的国度,满眼所及都是橙色、红色、黄色、褐色,但像白天温度可以高达40度而到了晚间则冷得需要加一件套衫的地方寥寥无几。比耶若位于广阔干燥的卡斯蒂利亚和莱昂(CastillayLéon)高地西部边缘,同时和郁郁葱葱的加利西亚省(Galicia)交界。它原产的葡萄门西亚在世界上任何别的地方都没发现过。直到五年前,该地区没有酿酒历史,也绝对没有在国际市场上出售过。换句话说,这正是帕拉西奥斯苦苦寻找的东西。
西班牙首屈一指的酒商现在开始关注西北部一个寂静的山谷——这里是门西亚(Mencia)葡萄的唯一产地。
人们遇到帕拉西奥斯时,一般都会被他外表上的热情打动。表情坦率、友好,浓密的黑头发乱糟糟的,没怎么梳理。眼睛天蓝色。他看上去城府不是那么深,每一个表情都会即刻自动伴随着相应的动作。大大咧咧地和朋友拥抱,急躁地用手指敲桌子,突然扭转头,眉头紧缩成“川”字,以弗拉门戈的节奏悲叹。
我第一次见到帕拉西奥斯是十年以前的事,他那时刚有了点名气。1980年代晚期,他反对父亲在里奥哈所建的大工业化酒庄,策划在巴塞罗那南部Priorat的荒凉地带进行一场酒业革命。这个地区此前出产的酒非常糟糕,恐怕别人在婚礼上敬你一杯你都不肯喝下口,但帕拉西奥斯在这里看到了特别的东西,干燥的土壤和树龄几十年的Garnacha、Carignena葡萄树。帕拉西奥斯的第一桶金是销售酒桶赚来的,葡萄园陡峭异常,必须用骡子耕作,于是他就只好更加卖力地工作。1990年代中期我去拜访他时,他在既小又破旧的Gratallops经营一家酒庄,不过已经开始暂露头角,巧克力般滑爽的LasTerrasses、精雕细琢的FincaDofi都有口皆碑,而用百年老树上的葡萄酿制的L’Ermita更是成为西班牙最好也是最贵的葡萄酒之一。
酒只会越来越好。2000年他父亲去世时,见到了儿子的一些成绩,但远不是他全部的成就。帕拉西奥斯返回故里经营自己的家族产业——Palacios Remondo,对酿造厂和工艺进行了大规模翻修,一时忙碌异常,每周要5次在Gratallops和阿尔法罗(Alfaro)的Riojano 镇之间奔波两个半小时。
布鲁斯·舍恩菲尔德(Bruce Schoenfeld )亲赴此地考察。
正是在这条线路上,他发现了比耶若。1998年的一天,他姐姐的儿子理查多·佩雷斯从大西洋海岸返回里奥哈(Rioja),在迎接侄子的路上恰巧经过加利西亚省边缘一座青翠的山谷。他仔细看了看下午时分山坡上光线和阴影的分布,马上开始浮想联翩。这就是要找的地方,他喃喃自语。目的并不是去酿造一种完美无缺的葡萄酒使之成为时尚饮品,而是去发掘某种和山谷自身一样微妙、罕有的品质。最佳情况下,门西亚葡萄有黑皮诺葡萄(Pinot Noir)般轻盈的天性,品丽珠葡萄(Cabernet Franc)的明净,意大利内比奥罗葡萄(Italy’s Nebbiolo)的鲜嫩。创造一种兼具这些特性,但仅仅来自比耶若的葡萄酒,是别人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帕拉西奥斯需要的就是这些特性。
两年前我来这里品尝过酿造的第一批酒,现在帕拉西奥斯邀请我再来这里看看他工作进行得如何,于是我在Parador de Villafranca del Bierzo订了一间房间。酒店建于1960年代,精致漂亮,在高速公路附件的一座小山上,距帕拉西奥斯的酒庄两个街区。 它是城里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只要来到弗兰卡镇(Villafranca),酒商们都住在这里。我的房间正对着三面环城的绿色山脉,巨大露台的栏杆上爬满了常春藤。但是parador——国有国营——就是parador。没有互联网,客房里的电视非常小(当天晚上有很多男房客聚在楼下看足球,电视机很旧,仿佛来自几十年前主持人Ed Sullivan仍当红的年代),早餐到8点钟还没有开始供应。
风尘仆仆开了一路车,觉得很累,就在酒店里用餐。女服务员认出了我,说我两年前来过,我不禁纳闷自从上次我离开之后有几个陌生人来过。我要了一瓶苏打水,但等了很久才把水送来。点的酒一直没上桌,我不得不再要一次。不过饭菜很可口,新鲜的鱼,纯正的本地肉饼,这令我想起了1980年代初次在西班牙的游历,当时许多西班牙葡萄酒尝起来来陈旧乏味,服务虽热情但方式完全不恰当,弗兰卡镇的样子看上去和现在也没有根本不同。
帕拉西奥斯的酒庄坐落在城市安静的主街上,六年前是座废墟,但帕拉西奥斯和佩雷斯把它变成了一个光彩夺目的所在。天花板有两人高,房间宽敞通透,通往办公室的玻璃门镶着精美的木质外框。曾用来装美酒的瓶子像传家宝一样陈列展示着。
帕拉西奥斯把在比耶若的葡萄酒生产分为三个层次,犹如用慢慢推近的镜头观测地形一般。“它酷似一个旅行者的视野,”他说,“首先看到的是山谷,然后看到的是村庄,最后会被领到一个具体的景点。”他把30公顷陈年门西亚葡萄树精细地分成188个批次,每年用它们(加上一些买来的葡萄)酿造25万瓶Petalos酒。比这个档次高的葡萄基地叫VilladeCorullón,有好几座葡萄园,位于弗兰卡镇西部的Corullón小镇上,每年出产1万到1.5万瓶葡萄酒。
顶级葡萄酒源于一些极为特别的山坡上,出品量微乎其微。比如2004年只酿造了600瓶La Faraona,而产能最大的San Martin酒,也只有1800瓶。每一种酒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San Martin是乡村风味,Moncerbal水晶一般晶莹透彻,Las Lamas醇厚浓烈,Faraona则完美融合了诸种风格。我尝了一口尚未启封的2004年产的样品酒,滋味略显酸涩。佩雷斯告诉我他们收购了位于Fontelas的第189批葡萄树,目的仍是生产顶级葡萄酒。他们希望可以用这家葡萄园独立酿一种酒,可是面积和产量非常之低,即使竭尽全力每年也只能酿制500瓶。
无论在艺术还是商业上,帕拉西奥斯的葡萄酒都获得了惊人的成功。他们也使门西亚葡萄获得了清名令誉,在帕拉西奥斯和佩雷斯到来之前,门西亚只是酿酒前专门用作勾兑的一种原汁。为了尽力使西班牙成为广受欢迎的红葡萄酒的原料供应地,雄心勃勃的本地种植者纷纷栽培赤霞珠(CabernetSauvignon)、梅洛(Merlot)等全球流行的葡萄品种,但这些和比耶若没什么关系。帕拉西奥斯在西班牙的酒商中地位尽显尊崇,当他宣布打算只用比耶若的门西亚作为酿酒原料时,门西亚的价值立刻得到了重估,人们拔掉了葡萄园里的其他品种,改种门西亚葡萄。
帕拉西奥斯选择门西亚葡萄,是因为他相信该葡萄可以酿制一流美酒,但也是因为他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它的地貌、它的历史、它的文化,这才是更本质的因素,超越了葡萄品种,也超越了弗拉门戈舞、斗牛表演这些皮相。他宣称,他决不会像世界上其他酒商一样,离开自己的祖国去酿酒。他也可以酿制上好的赤霞珠酒、梅洛酒,甚至有实力去挑战波尔多(酿酒学校毕业后他在这里生活过两年)最佳葡萄酒。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需要再添加一种红葡萄酒吗?
结果,他的工作具有了强烈的目的性,而不仅仅是生产一种令人交口称赞的饮料。正如中世纪神职人员的工作一样,葡萄酒具有更高一层的意蕴:生产一种酒,甚至喝一种酒,就是发表某种社会声明。“为什么人人都要在这里种植赤霞珠葡萄?” 帕拉西奥斯问,“一点都不自然。”他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胳膊弯成拳击运动员的姿势,嗓音充满了激情,甚至有些尖锐。“我们不是酿酒专家,”他说,“我们只是发现者和恢复者。我们每天都在学习酿酒,我们在这里真正做的事情就是复原比耶若的珍贵遗产。”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情绪开始缓和。“走吧,”他说,“我们去吃饭!”
帕拉西奥斯把我带到了蓬费拉达(Ponferrada)的MentayCanela餐馆。我们吃了鳕鱼配西班牙血肠、金枪鱼、里脊肉,喝了2003年产香气浓郁的Moncerbal,然后睡了一会午觉(不管是否加入欧盟,午睡是西班牙生活方式不可改变的一部分)。当我们出发去参观葡萄种植园时,已近晚上8点。山谷里的光线散漫轻盈,和我在普罗旺斯见到的一样,不像清晨的阳光那样锐利,非常柔和,非常模糊。
我们的车驶上了一条陡峭的土路,车身不断刮擦着地面的草丛和泥块。最终我们停下车,步行半英里走上了一处山脊。这就是Moncerbal,位于60度斜坡上的葡萄园。正对我们的山谷另一侧地势更加险峻,上面长满了栗子树,在朦胧的日光下闪烁着翡翠般的绿色光泽。
Moncerbal的土壤都是可以散播热量的石英岩,正是这一因素造就了酒的新鲜劲,帕拉西奥斯说。LasLamas葡萄园在不远的路上,它的土壤则是页岩降解而成的粘土,易于保持热量,所以出产的葡萄和这里大不相同。帕拉西奥斯弯下腰拔一株叫jara的植物,它散发着肉桂和柠檬香草的气味,让我想起了中午喝的Moncerbal葡萄酒。“如果没有意外,” 帕拉西奥斯说,“酒就是周边环境的产物,你从jara的气味和味道就可以明白这一点。”
我们参观了LasLamas葡萄园,这里的葡萄生长在紫色的野花、河榆和拳头大小的石头中间。也看了Faraona葡萄园,它是位于本地最高山顶上的一小块地,远比Corullón葡萄园高。我们坐在Alameda咖啡吧的外面喝香槟。已经到了晚上11:15,白天的余晖消逝殆尽,我们前往Meson El Lagar de Montejos 吃晚餐,它是一座古老的石头房,巨大的栗树树干把餐厅分隔成了两部分。
吃完午餐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到了晚上还会很饱。但是现在,7个小时之后,我发现自己又开始饥肠辘辘,和西班牙的生活节律完全协调一致。我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加蘑菇和海胆的蛋饼,它也许是我一生吃过的最大的蛋饼,同时吃了三个像面包一样的蛋糕。我们喝了2003年产的LasLamas。当小羊排上桌,帕拉西奥斯又开了一瓶同样年份的LaFaraona,它微酸但味道雅致,带着薰衣草的香味,刚入口就感觉到了勃艮第式的醇厚悠长。LaFaraona不仅是我这次拜访时品到的最好的酒,也是我所记忆所及的最棒的西班牙葡萄酒。帕拉西奥斯已经彻底为它而陶醉,唱起了他热爱的ElPotito创作的弗拉门戈歌曲《跳房子》(rayuela)。他不断地站起,坐下,按捺不住自己的欢喜。“这就是我们要努力达到的目标,”他说,“我们要的就是它!”
当我们返回parador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1点,我们逗留在休息室里讨论白天的经历,然后紧紧拥抱,晚安道别。我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突然感到精疲力尽,但内心充满了浓烈的原产葡萄酒带来的满足感,它折射了出产地的风貌,也折射了酿制者的脾性。顺着门外的走廊,我听到了遥远而又清晰的歌声,歌声越来越大,是《跳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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