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澳洲的葡萄酒品牌杰卡斯(Jacob’s Creek)对自己的要求是,易饮、果香浓郁、品质稳定,这也差不多是概括了很多新世界葡萄酒的特点——气候适宜,土地肥沃,不像法国那般多变和娇贵,新世界的酒于是常常带着一点自由生长的顽强,茂盛、丰腴、城府不深,有着兴致勃勃的好性情。
对于杰卡斯的酿酒师菲利普·拉法先生来说,“新世界”并不是障碍,他也很乐意谈谈在澳洲的酒厂里他们使用的那些不锈钢酒桶、现代化工艺或者电气设备,关键是要扬长避短,既然是“新”,就尽量显露“新”的质地,新鲜、短线,酿造的方法也不拘泥于传统的工艺,机器采摘,提高效率,杰卡斯推出第一瓶红酒不过是1976年的事,按中国的女儿红来推算,也就刚刚够小户人家给大龄的女儿当陪嫁的资历,同旧世界几百年的家底没法比。
但是澳洲南部的气候实在太适合葡萄生长,而从上个世纪的后半期开始,葡萄酒的生产开始回潮,这次不仅仅在法国,从美国加州到澳大利亚,再到南非和智利,酒的口味变得更多样化和丰富。休·约翰逊在《酒的故事》里说,人们这时开始关注外部世界,对自己的食物、健康和别的国家的人的口味发生兴趣。如果在这方面人们长久以来显得太过怯懦,约翰逊说,那是因为一些势利文人长期以来在葡萄酒礼仪上所做的愚蠢的渲染。葡萄酒在某种程度上变得亲民,不再只是供有钱人把玩的奢侈品。就像智利人从自身经验出发而发出的感慨,有时候决定葡萄酒风格的是市场因素,口味的革命由市场需求来引导,这给了新世界一个机会。
而澳洲人也的确意识到了上天赐予的土地和气候不容浪费,葡萄酒除了是一门享受之外,也是一单大生意。杰卡斯作为一个商业酒厂,重视质量的同时在产量和销售量上取得的成绩也很骄人。它是澳洲出口量最大的葡萄酒厂,每天有超过100万杯的杰卡斯被人喝掉。
拉法先生的态度让人很舒服,决不诋毁别人、抬高自己,冷静客观地分析“新”、“旧”各自的好坏,经验更可靠还是机器更可靠?况且现在无论新旧也都不拒绝从对方那里学点东西为己所用。其实新、旧世界之争本就无关是非,倒关乎风雅,喝酒是风雅的事情,有文化的底子,也有趣味,再加上纷繁的酒知识和品酒经验,又成了一门学问。细细研究葡萄酒的整个历史会发现,哪怕法国也曾经历过酿出来的葡萄酒像白开水一样不值一提的时期,而新世界在开始投入葡萄酒的生产时所采用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新式方法和匠人般的急切态度现在讲起来像说段子一样好玩,他们把酿酒技术变成可分析的数据那样的科学家的眼界也的确奏效,并且值得敬佩。
其实说起来“新”和“旧”之间又有多少纠缠不清的关系呢,法国的葡萄也并不就真的那么根正苗红,19世纪那场可怕的根瘤蚜的侵袭,后来加州的葡萄飘洋过海,“年轻的美国救治得病的欧洲”,历史以各种方式来说明它的逻辑,哪怕仅仅是从一颗葡萄的角度。而在意大利的托斯瓦那试图恢复最古老的葡萄品种和酿造工艺的反而是个“美国货”。葡萄酒的文化,哪只是味蕾刺激那么简单。最好的策略可能就是喜新不厌旧,旧的不倚老卖老,新的不卑不亢,反正如今的世界流行混搭,运动混搭时尚,奢侈混搭街头,流行混搭复古,听艺术家分析市场,生意人讲红酒经,诸如此类,如今的口味,已经都是混搭的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