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的事情大半总是忘却了,到无关事情大小,大至某年国家曾被外强欺辱,小至去年此时菜价,能留在记忆里的总是些无关紧要起码无关现在生活的琐碎事情,不禁纳闷这女人记事情还真是没道理的紧。
仔细想起来当时不觉得的事情的细节也有值得细嚼的味道。想起那些善饮的女友们酒后的各类状态到也颇值得玩味一二。谁说的“在女人的聚会里,有时也有一种温柔的空气;但只是笼统的空气,没有详细的节目,所以这是要由远观而鉴赏的,与个别的看法不同,若近视时,那笼统的空气也许会消失了的。”好象是那赏荷品月“近日心情颇不宁静”的朱老先生的话吧,现在到觉得他还是深知女人的,只得远观,不得近瞧,实在是留住女人美丽的好办法。不过想来他写的这样文雅细致女人聚会能有这样笼统温柔的空气大概就得南方女人营造吧,而这样酒会中女子的状态属于北方女子的笼统空气还真得走近了瞧,贴了面的看才能品得个中味道的。
想起来以前的好友中不仅我一人是个酒量不济的,好象还有个叫海燕的女子几乎从没有端过酒杯吧。而我最佩服的就是她能在各类利诱,威胁,恐吓,挤兑,哀求的劝酒辞令中按兵不动,不变神色的本事了,任你说下三千,我只不取一瓢。而我总是不耐烦别人使这些手段自己就先把自己弄熏然了,为得心静和耳根子清净。海燕这样的冰冷模样在热闹的酒桌上可是很让人尤其男人们热心的,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总要带她上酒桌的原因吧,我如果算个点缀,她应该是真正的漂亮摆设了,没有这样的点缀和摆设这酒局到也设得无趣了。可是女人总是有让人跌破眼镜的时候,经过了这样的一件事情,我不敢相信任何女人的表面,如果我没有深入她的心底。
也是这样的酒桌,也是这样的人儿几个,不同的是那天的情况男多女少,叫阵的比应阵的多,我们这边呈颓败之势,如果不是平日最善饮的勉力撑持简直要溃不成军下来就该各自逃散了,而这样的情况是不多见的,一则对方几个男人真的量大,而最要命的还是他们经验丰富,在招架各类劝酒同时也施展手段把劝酒人的酒也劝下多半,这样对垒下来他们反而占了优势,而我们的情形如果不尽力突围就该有好瞧的了。反正我是无法了,也更无语了,简直不敢吭声了,缩在一角就怕别人发现我的存在。我的想法大概就是在终至溃散的时候起码得有力气扶住最漂亮的蓉儿逃之夭夭,别人我是顾不得了,而蓉儿这时候已经满面桃化,醉意朦胧,就知道伏在我肩上痴痴娇笑了,所以我心内更是鼓跳不止,逃吧怕人拦截,拉扯中更露酒态,在吧又怕抗不住丢了大丑,真是为难至及了。忽然海燕说话了,她神色不动,端起杯来冲各位同桌缓缓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都差不多了,我喝这一杯,咱们就散了吧。”海燕的不喝酒和我们的喝酒一样都是出了名的,所以大家都讶异起来,而那几位正起性围追堵截的人更是来了兴致,通通说:“既然连不喝酒的都端杯了,那就更不能散了”,这样竟然纷纷瞄准而来了,我们都知道,完了,这回全体丢丑了。海燕神色安然,款款站起招呼服务员:“小姐,换几个大杯”,我们心内惴惴,皆不知这事该如何了之。大杯拿来,根本就是平时喝茶水的一扎高的水杯,倒满了足有三两,酒又呈了上来,众人因为实在讶异而无人出声,都看她的调配了。一共到了五大杯,坐中男人和她自己每人一杯,她端起杯来,似乎不经意的举箸,措辞典雅而不失风度,含蓄而暗藏锋芒,大致是各位都喝差不多了,自己还没喝过,先喝了这一大杯算是有礼在先,不算占了便宜,然后再和各位对垒,说完把一大杯白酒喝水般的一气喝了下去,完了不忘倒置酒杯不曾一滴下落,款款落座。此举不谛晴日焦雷,坐中人无不惊得失了颜色,就剩发傻了,只见海燕又倒一杯邀她左首一人举杯,说跟你们每人一杯,先喝为敬,这样又是一杯进去了,对杯之人神色惨然,喃喃不成语调,勉强喝下半杯,颓然坐下,苍白无语,想是 已经不支了,她也不勉强,又倒一杯邀一人同饮,在酒桌上术语这叫“打通关”,这三杯下去可就一斤了,不是淡酒两三斤,可是烈酒一大壶了。突然的气氛就那么冷下来了,个人都不出声了,面露惊慌疲态,看海燕还是那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酒已至此,再喝无意,尴尬中各自托词抽身而去,座中姐妹数人相对半天无语。
记得那天出了酒店大门已经月上中天了,大家都没有说话,唯有海燕自己吟唱一首蒙古族姑娘出嫁时候唱的歌子,缠绵而悠长——
鸿雁展翅向南飞
芳草低头躲秋凉
含泪告别阿爸阿妈,
孩儿出嫁到远方…
这么回肠荡气的歌子这么样的人儿吟唱,我记得我是落下泪来,直到现在不管何时听这首《别离家乡》总是不自觉的忧伤难禁,这是酒中唯一一次落泪吧,也算是对酒当歌的一回,尽管我们每次都少不了用歌唱伴酒但让我动情的大概就只此一回。也是我们所有人看见海燕喝酒的唯一一回,想来她现在到了东部海边的一个城市,失去联络久矣,那时候我们认识她有最少三年了。
我们北方择草而居,饮风啖雪的女人们,总是不温柔的,不细致的,不婉约的,而那一种刚烈风骨,不媚不骄的态度总是让我难以忘怀,想起了这一位女友。因为在饮食业浸淫多年,颇有建树,大概也应该算得小城中的凤毛之人吧,性格尤其豪放不羁,至今独身未入城中,她的岁数应该大我许多,平时不太爱掺杂我们之中评论生活长短,饮食男女,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怎么样的魅力,总是无关面貌和年龄的吧,那是一种让人总能忘记年龄和面貌的率真的女人。一次小城来了一位年逾古稀的歌者,那首“我给祖国献石油”的慷慨之歌就是此老所唱。我的这位女友对于上一带的老 艺术家很是敬佩,在各方周旋安排之下,终于得以在自己酒店招待老人,而我有幸作陪。老人身着红色体恤,白发粲然,红光满面,声若钟鸣,而那一种随和亲切的自然之态却着实让我们敬重了。杯盏之间,主宾欢笑,当然少不了对酒当歌,击箸为节了。座中女友善饮者,善劝者,善歌者,善舞者能人尽有,我属于墙花善看者之类,而我们那位大姐大此时却不多声,端坐老人左手间或举杯一下,也不管别人响应否自己就先喝了,如是者良久,老人突然端杯而起,感慨而言“这位美英(她的大名)女士真是豪爽实在的人啊,半天了,说了十二句话,我记了一下,有十一句是‘来,咱们喝一杯’”
“那还有一句呢?”座中人问道。
“那一句是开场白‘欢迎你来,我先喝一杯’”
我们不禁喷酒了,这实在是她平常待客的方式。
不见这些喝酒的女人多时了,不闻酒味也有经年了,在这样一个亦雨亦雪的春日,我不自禁的想喝一杯烈酒,只是找不到陪酒的姐妹了,罢了,就记一篇文字在这里,也算曾经拥有一段酒意飘香的日子,随意的翻开旁边的宋词选本,这样的句子进了眼帘: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