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年这一天，女儿从冰箱里翻出两瓶红酒，很惊喜地拿进厨房来打算开封后摆到桌子去。看了看包装，我让女儿放回去又笑着告诉她，这两瓶酒是老爸准备第二次结婚用的，珍藏已有十年了。女儿今年大学毕业已经工作，居然顺着我说，老爸要结婚便买珍藏二十年的那种，两瓶加起来就是四十年，正好“事事如意。两瓶心意倒在一起就是一心一意”。这话自然当不得真，家庭气氛而已。待女儿爽快地把红酒放回原处，我心里却暗暗有些感慨，女儿也学会说顺嘴话了，而工作还不到半年！
   
    女儿比一般同龄人懂事，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个性。象今天这样大方得不再计较做为父亲本来不应说出口的话，虽然彼此都是当作玩笑来一笑了之，但对于我这个习惯于从心理，从潜意识来分析理解人们言谈行为的人来说，却不能不注意到她工作半年中可能的，也肯定会发生的变化。人心是变化的，人心从外界获取的各种信息积存于意识之中，她认为重要的便成为她所要使用和发挥的，从而支配她的言行；而她认为不重要或暂时无用的便会存贮起来。有时自认为丢掉了，忘记了，其实不然。纵然是微不足道的信息，只要进入人的大脑，经过了思维的筛选过滤，就会留存于意识深处。这情形就象摄影原理，只要曝光就会留下影像。人们认为不重要或暂时无用，只不过因为摄影后没有及时进行暗房处理，没有显影出来罢了。
   
    比如这两瓶红酒，来历，品牌，价值，以及为什么要储藏起来，一开始女儿就知道。那时，女儿在省城读书，我刚到离她学校不太远的一家宣传机构上班。有个周末，她带来一张报纸，要我写首诗去参加上面开展的全国性征文。正巧朋友们也打来电话嘱咐这事，很强调这次征文活动的重要性和强大的评委阵容，言下之意他们都是评委，非要我这个不再写诗的人重操旧业，献丑一番。想想自己离开文艺界二十多年，一帮老友们盛情难却，而主要还是为了给女儿一点鼓励，当天便草拟了一首让女儿寄出去。诗，也是人心的一种意识反应。征文性诗歌无非是应题应景，应对之间溶入时代特征和人生意义。厚重处，当蕴含一些人文历史；轻灵间，需要巧于发掘抒情。至于要结合其特定形象，有助于品牌形象的提升，很简单，找出一个独特的形象或意象而以景壮之，以情动之，足矣。所以，我那首获得奖励的小诗，说到底也只达到了一个很简单的目的——让倾心这种红酒的人，不是倾心于酒而是倾心于一个人，一个美丽而神奇的女人。这女人就是——巫山神女。做为诗歌的主体，我只是邀请了神女与我同饮而已。
   
    那诗并不算好，得奖之后朋友们还打来电话责怪我“不给面子”没有凑上一曲，因为报上公布的名字不同。主办方旅游的邀请，我让给了朋友。让女儿去领回的奖品就是这两瓶红酒，据说是这个厂投产后的第一批产品，市面上很难找得到了。应该说女儿对此事的印象是再深刻不过了吧，可是多年中她就从没有提及过一次。两瓶红酒让她亲手带回家储存起来了，她也从来不曾关心过这酒的作用和可能的用场。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父亲在她的心中再熟悉不过了的原因，父亲做过的事特别是她亲眼目睹其经过，过程和结果的事，在她的意识中都是理所当然，再平常不过的事。这是信息，也是一种潜意识，相互的作用使她对于曾经很令自己欣喜的事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得不重要，或者说在当时重要而暂时不重要，没有用处。
   
    然而，她的意识中，这一切并没有遗忘也不曾丢失。她只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发生了变化，人们通常说是成熟了，懂事了。一个简单的表面现象就是她在一时的惊喜发现之后，很自然地便转入了一种平和的反应。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在她的心里，她的意识深处已经记起了曾经的惊喜，或者说当时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已经在说“原来如此”但她已经不必说出口来了，因为这是平常的事，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因为这样的心理意识，她才对父亲不合时宜不得体的话顺嘴答应下去而且加以发挥。后来，女儿淡淡地告诉我：这两瓶红酒不论是不是一心一意，归根到底要等待有人开启，有人喝下去！
   
    我想我是明白女儿的心意了，但我也没有问她——是谁开启，是谁喝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