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加两块冰。高口杯盛着,手心里缓缓转动。
灯光桔黄而平和。流动的红影里飘忽的裙袂。
凉凉的一点,啜在舌尖。在口腔里微微地转一刻,闭上眼睛,冰凉缓缓地顺着咽喉滑落,淡淡暖意升起来。
风,悠悠的风声。穿过迷雾森林的风,来自阿尔卑斯山顶的风,浑厚地掠过每一丝肌肤,黑管箫箫地飘起来,于那无所不在的风声。
深夜两点钟。
我坐在床上,手心的红酒不经意地转弄,斜对着,吊带低胸红裙靠在床沿上的林丫。一抹浅醉的眼波,于苍茫和遥远的风中流动。
穿过浩瀚的天宇,黑翼于空中滑掠的山鹰。层峦的山峰林涛低和谷底的清溪。横笛于此刻突兀而起。
这深夜,两个女人醉于飘忽而来的阿尔卑斯的风声,鸟鸣,淙淙的流动溪声,浑然吟诵的林涛声。
和手心冰凉的红酒。
是深夜了么?时间淡化于迷雾深林飘来的天籁。
所有都变得不可触及的淡,无法形容。有什么可以形容?两个相契的女人各自手捧红酒,斜倚于卧房,共同心醉神迷于直接触及灵魂的主题。
这一刻,我会说爱你。哪怕不知道你是谁。因为我已沉溺于我对所有的爱。所有的我曾听过的风声,海声,林声,溪声,鸟声,所有来自于自然,归属于浑然,穿透所有伪装直及灵魂的声音,都让我感受到这种爱——灵魂自由游弋,如透明的焰火燃尽一切的爱。青海湖畔放纵的呼喊,月光下海滩裸泳的女人,那曾是我,感动于天地存在的时刻。
现在,我依然在我的身边放着一杯红酒,加冰,灯光下艳如沉醉的眼波。偶尔浅浅啜上几口。另一边,是我的烟。而在我的四周,依旧飘浮着那令我莫名感动的天籁——班得瑞乐团的“迷雾森林”。
不,我不会称这为音乐。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我只承认那才是音乐。
音乐,就是直击我灵魂的声音。
我与这音乐融为一体。灵魂飘忽于黑暗的空灵。
而这一刻,对我和对林丫来说是一样的。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找到那样的时刻,在深夜无人的寂静,端着红酒,静静地聆听灵魂震颤的声音。所有一切,都基于一种无声的默契。
“我要在这样的音乐中睡去。”林丫缓缓地闭上眼睛。这是这一晚,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分钟后,在日落的款款柔情中,她听到紫蝴蝶无声地于她头顶掠动翅翼。
而我,缓缓啜下最后一口红酒。淡黄的灯光下,开始看《杜拉斯的情人》。
我在书中的某一段做下了一个折印。我想有一天我翻到那一页的时候,会想起这样的时刻。于深夜的寂静中,穿越迷雾森林的红酒女人。
雾,乳白的,稀薄却又浓密的雾无声无息地飘散开来,笼罩住呼吸。在迷雾森林的某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绽开时,散发出细碎的脚步。苔藓叹息的声音,随着呼吸在地面萦绕成一张厚绿的地毯。
当我倦怠着轻轻触灭我的灯的时候,雄厚的男声,从山谷里发出悠长的吟咏。在我的渐渐模糊而又清晰的意识中,浩瀚黧黑的阿尔卑斯山向我的梦境无处不在地涌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