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坐在角落,冷漠而空洞。三十三年的生活,三十三年的梦魇。
十九岁,她嫁给司杰,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逼迫,因为她想结婚。
结婚之前,她试图自杀,没有原因,她的家庭很和谐,她的父母很慈爱,她的生活很平淡,她的成绩很优秀,但是她厌倦,她渴望激情和坎坷。
认识司杰的当天,他们同居了,不是相爱,她不想再做处女,她虔诚地渴望毁灭自己。
二十一岁,她生下一个儿子,胖胖的红红的小男孩,一生中第一次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冲动,因为一个生命从她的身体中剥离,她是母亲。
儿子在这个世界只停留了十一天,他小小的身体始终没有走出医院的大门,他叫啼啼。
一生之中,她第一次感觉到疼痛。走在街上,不敢看那些欢蹦乱跳的小孩子。
很快,她有了第二个孩子,为了填补啼啼走后的空缺。
这次是一个女孩,健康得难以想象。女儿还在她身体中的时候,她自杀了两次,这个小生命却异常顽强。
心中的情感迸发出来,她开始做一个好母亲,也开始用沉默忍耐司杰的折磨。
司杰的身边始终有女人,风尘女子、单纯的学生、个体女老板,她不闻不问,甚至希望他夜不归宿,唯一的反抗就是,她拒绝司杰碰触自己的身体。
女儿在充满暴力的家庭中成长,在母亲被打得错位的臂弯中入睡。
为了女儿,她维系着家庭;也是为了女儿,她提出离婚。
结果是她被司杰的拳头折磨得遍体鳞伤,她再一次以死抗议。
她带着女儿出走了,三十岁的女人。
三十岁的女人,第一次接触网络,心中还有怀疑,还有些许自卑。
她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二十岁的大学生,清纯得水一样透明,让人落泪的身世。
三十岁的女人,第一次恋爱在网络上发生。
阿芒是个才华横溢的大学生,比她小七岁,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
她变得快乐,她每天都在期待阿芒的青蛙头闪烁。
阿芒毕业后去了国外,临走之前来到她居住的城市,却没有见到她。他们频频通电话,风高云淡,海阔天空。
故事总需要一个结局,这样的恋情没有办法继续,也没有办法成为现实,她是编剧、导演、主角,她为这场戏设计了一个凄美绝艳的尾声。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的女孩生病了,败血症,断断续续地住院,阿芒发疯一样通过越洋电话查找她所住的医院,没有结果。
电话里,相隔万里的两个人在哭,彼此承诺,来世还要在一起。
女孩离开这个世界,留下心如死灰的阿芒,他开始抽烟,开始失眠,边哭边开着车在街上飞奔。
她开始流泪,开始酗酒,开始呼朋唤友填充没有他的时间。
阿芒的电话再一次打过来,他希望得到一些女孩的遗物。她接的电话,她感冒了,声音沙哑,阿芒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她是爱阿芒的,听到阿芒的哭泣,她心如刀绞。
阿芒信任她,因为她了解网络上发生的一切,阿芒以为她是女孩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大姐姐,他对她吐露自己心底的秘密,她用独特的方式给他安慰。
信任变成依赖,依赖变成爱意,阿芒开始追求她,他不在乎她的年龄和经历,他感动于她对自己的理解和关怀。
虚幻的爱情变得真实,阿芒想和她结婚。她在电话里给他朗读刚刚看过的文章,他在电话里给她唱歌,每一天,他们的越洋电话都会准时响起;不论阿芒工作到多晚,都会在QQ上给他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三十二岁的女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情。
阿芒时时被自己困扰,他对她诉说自己对前任女友的思念,他哭了:“我觉得我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就爱上了别人。”
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阿芒的痛苦也在撕裂她的心,几次鼓足勇气想告诉他真相,但她害怕因此失去阿芒。
阿芒喝醉了,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她明白,阿芒对她只是依赖,只是失去爱情后的补偿,她把一切告诉了他。
阿芒解脱了,他不再愧疚;她也解脱了,她也不再愧疚。
三十三岁的女人,失去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情。
她喝下了自己酿的酒,很苦,却是自己酿造的。
从此她不再说谎,她真实地生活着,没有理想,没有爱情,没有欲望,但是她有阅历,她有回忆,她是透明而淳厚的红酒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