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多喝一口,我就会多看见一点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她的少女?
“你确定那并不是幻觉吗?”心理医师这样问道。“有时候,潜意识中的一些意识区会让你产生记忆的混淆之感,让你以为那是前世的回忆,或是别人的回忆,但是,却只不过是你自己见过,却已经忘记的事物。”“我肯定那不是幻觉,”杨士亭固执地说道。“那和我品酒时看到的影像一样,都是实际上存在的东西。”
后来,当然也没从心理医师那儿得到什么答案,最后只能将他所谓的“品酒本能”也一起归纳为某种精神分裂官能疾病。
不管是什么,那并不重要,杨士亭仍然像是着魔一般,珍惜地一口一口喝着那四瓶葡萄酒,对于那金发女人的依赖越来越深。
午夜三点,微酸的酒液中,他可以感受到那个女人初夜时的刺痛,还有那咸苦的汗湿舌尖。
清晨六点,冰凉的玻璃酒杯边缘,泛出女人童年时的旋转木马、园游会的欢乐声响,爆米花香。
黄昏的室内,一室晕黄晦暗中,时时也见得到女人的金发在酒影中飘扬。
然而有一个事实却是杨士亭不敢去想像的,四瓶酒总有喝尽的一天,如果一旦失掉了和女人的联系,自己会变得如何,简直已经无法想像。
事后,杨士亭当然也去找过那个卖酒的老人,却再也不曾见过他的踪迹。
四瓶酒之中,有一瓶是带有标签的,杨士亭细细地将那陈旧的标签看过无数次,发现这四瓶酒来自法国波尔多一个叫做圣多伦特的酒庄。
“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酿酒的人,”有位同行细细聆听他的困扰之后,这样说道。
“酿酒匠将感情投注在酒液之上,也许就是因为你们的频率相同,记忆才随着酒精传送出来。”
这样的说法显然对杨士亭产生了层面上的影响。于是,在第三瓶酒也饮尽了之后,他便悄没声息地,连假也没请就迳自搭上往法国的班机,什么行李也不带,只带着仅剩的一瓶波尔多葡萄酒,还有女人如鬼魅般的形影。
法国的波尔多地区酒庄多如繁星,杨士亭在语言不通的窘状下,费尽千辛万苦才总算问到,“彷佛”在凯隆河畔有过这样一个叫做“圣多伦特”的小酒庄。
但是等到终于找到圣多伦特酒庄时,却是个破灭的期望,因为酒庄早已荒圯一片,不见人烟,酒窖中一地狼籍,没有酒香,只有浓重的发霉气味。比手划脚地循问邻人,邻人也说得不清不楚,只隐约知道酒庄主人在几年前因案入狱,从那时候开始便荒废至今。
杨士亭颓然地在酒窖中四下寻找,希望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最后,却在最大的那扇木板墙角发现了一长串字迹拙劣的法文字迹,虽然对法文一窍不通,杨士亭耐心地将那长串的文字抄下,最后,也只能两手空空地一无所获,离开圣多伦特酒庄。
那一长串法文后来翻译出来了吗?也许吧?纵使日后没有人再见过杨士亭的踪迹,只是偶然在法国的葡萄酒露天市场上,曾经传说过有个状似癫狂的东方男子,什么都不要,只是拼命地寻找一种来自某家“圣多伦特”酒庄的波尔多葡萄酒。
听说,那段文字翻成中文,内容大概是这样子的∶“我挚爱的妻子,美丽的沙宾娜,她的金发使我迷醉,她的气息令我痴狂,我不能没有沙宾娜,也不能一刻不见到沙宾娜。但是,魔鬼占据了沙宾娜,我爱的妻子却像是母狗般对我背叛,不在我身旁的时候,她任人进入她的身体,我不见她的时候,她却躺在酒窖中张开她的腿弯。我挚爱的妻子沙宾娜,喉血流尽时的脸还是那么白晰美丽,不闭的眼睛还是那么湛蓝,我父、我祖爱的都是梅铎阳光下的葡萄,我却爱上了葡萄和沙宾娜,我无法表达对她的爱,只能将她沉睡在那年的酒液里。那一年的圣多伦特葡萄酒最甜美,因为血红之中有着沙宾娜,她身体中的汁液,美丽的,丑恶的,全部在那年的圣多伦特酒液里┅┅”
品酒人要小心了,那是八五年份,圣多伦特酒庄出产的法国波尔多葡萄酒,也是有着法国女人沙宾娜溶在其中的奇妙酒类。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沙宾娜惨遭丈夫杀害,弃尸在酒槽之中,等到警方在酒槽找到她的尸体时,已经有部份葡萄酒流入这个荒谬纷扰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