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认为,比较爱酒的人比爱烟的人要可爱一些,无论男女。
迎着清风,端着酒杯,就着月色下酒-——这是我们祖先一种比较精彩的活法,在这月朗风清的氛围里,是没有理由不产生贤人骚客的,李白的月下独酌、东坡的把酒问青天,酒成为他们感情的发物,藉着烈气回肠做着生命最根本的追问,酒就喝出了味道喝出了生命。实在不能想象,没有酒这种东西,前贤思想的深度是不是该大打折扣,我们的精神该会是多么苍白。
我心里一直这样认为,能与酒肝胆相照,喝到旁若无人荡气回肠的是一种境界,这种境界适宜培育英雄。他们大气、豪壮、本质,烈烈酒气烘烤出高洁不甘平庸的灵魂,他们永远鄙视鸡肚小肠的平庸之辈,鸿门宴上,项羽问樊哙,壮士,能再喝一杯吗?樊哙仰脖畅饮,闯帐的壮士在生命的边缘藉着酒与英雄搭上了桥梁,而项羽以酒为镜看见了英雄的面目,惺惺相惜,即使是对手是敌人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项羽从酒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样的人曾经高山仰止却是孤绝的,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需要一个映照一个沟通,酒就很容易地成为了镜子桥梁也就成全了一个英雄。英雄的吸引力在于酒总引发着他们的多情,垓下之围时,英雄饮酒唱道,虞兮虞兮奈如何?一个骁勇多情的完美英雄形象丰富着世人的想象。
而以酒为生命全部的名士恐怕就只有魏晋的阮籍,那真真是对酒泼了命似的热爱。司马昭夺了天下后,派人到阮籍家想与他联姻,第一次去,阮籍喝得烂醉,第二次仍然这样,等了四十多天,阮籍没有丝毫改变别人只好离开。司马氏看重他的学识多次请他做官,他给予拒绝,但他听说某地有藏了好多年的酒,他又请求出官,据说,他在此地为官开了官场的一个先例,推翻相互封闭的办公场所,把大大小小的官吏集中在一起办公〈这大概是中国官府工作最早的阳光作业〉,阮籍为官做事就这十几天却提高了官吏办事的工作效力,他的政绩曾为世人称道,而其余时间他却在与酒同乐。
大概因了他们,酒有着丰厚的底蕴,酒很容易喝出胸怀。男人女人能喝的并不少,这种胸怀要有品味要有格非得人少或者是独处,人一多他们就要或多或少隐藏自己,会喝带有了谋略就变成了闹酒,尽管举止文雅酒质上乘也说不上格。遇上相知或者就是自己,藉着酒后发昏的装态,给自己返童的机会,去掉规范去掉教条〈我们不是正因为规范而使生活呆板虚伪的吗?〉不妨想象在飞翔,回到生命最原本的状态,什么也不说或者一派胡言乱语,这样的酒该会是韵味深远的——确实又可遇不可求的。
在我脑海中最有印象的广告画也与酒有关,一只倾斜的高脚杯里,琥珀般的琼浆溢出洒在一只高跟鞋上。现代工业社会,酒不与女人发生关系,酒似乎就失去了味道。爱烟的女人似乎比爱酒的女人要多,各有性格,烟里的尼古丁在于提神,酒里的乙醇在于麻痹人的神经,那种喝酒喝到一定限度仍能屏住意志的,女人似乎比男人强,男人欣赏喝酒的女人也在于此,女人真正酒后失态时肯定是在放逐心灵,那是面对自己的一刻。 烟雾里的人藉着袅袅雾气不过是在制造虚幻来遮掩甚至封锁自己,他们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却很难交出自己,久而久之,也只能活在自我的世界。
爱酒的人不一定会特别喝酒,会喝酒的人夜不一定爱酒。爱酒,爱到一定的境界,本身也是一种境界。我向往这样的时刻,对面坐着不是自己讨厌的人,我们什么都说或者什么都不说,能喝到脸红耳赤步态踉跄,唯一的表情就是笑——这样的时刻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