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想起了这个日子
法国的酒店没有开水，水龙头里面的冷水可以饮用，但是热水只能用于洗漱，不能喝，因为温度也就最多60度，这我以前来就知道的了。 我们用凉水泡面，每人一个鸡蛋，虽然调料不能泡开，因为太饿了，所以吃的仍然很香。
吃饱了，感觉到了困，时差加劳累，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看看外边的天气，是个晴天。想起为那个到机场没接着我们的老乡带来的东西，应该给人家打个电话，哈哈，虽然她的东西也是造成我们超重的因素之一，但是答应带就一定要带到。电话打通，老乡让我们等她一下，她来旅馆找我们。借这等待时间，我们商量数数我们的钱包，记一下账，好心里有个底。
拿出本子，想不起日期，似乎这一天一夜就像半个月一样。那哥们想了想，说出了日子——1992年10月31日。往本子上写，10月31日？ 我有点迟疑，好象这是个什么日子，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哥们看我发呆，说“这是10月份的最后一天！” 啊！我想起来了！！想起离开酒厂司机起动车子那一瞬间，经理在车旁为我们送行的那最后的一句话：“爷们儿，说话要算数，努力吧！ 哈哈哈”，然后就是慈爱而又奇怪的一笑。跟经理工作7年，对我一直栽培和爱护有加，我对他也很熟悉和了解，那样的奇怪的笑确是少见的。我当时瞬间就有点纳闷，车子起动后我也就忘记了，折腾这一天也就没时间再去想。
现在明白了，什么都想起来了！——两年前的约定。
5. 两年前的约定
那是1990年的10月份，也是一个葡萄漂香的季节。
每年这个时候酒厂里面都非常繁忙，国庆节和中秋节都不放假，所有职工都在厂内过节，这是因为葡萄采收季节性很强，一年的酒都要在这短短的一个来月内发酵出来。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新型的酒厂，这个季节充满了忙碌和喜悦，与其说是在酿酒，倒不如说在是酝酿未来和希望。
酒质一年比一年好，产量一比一年大，职工收入逐年增加，以致让邻居酒厂都有点妒忌。从经理到职工到再临时工，上下一心，同甘共苦齐上阵，大家都很劳累，但是脸上却都带着笑容。 这种干劲不是文革时期的瞎吹，这是因为职工从逐年变厚的工资袋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付出后的收获。
一天上午，我离开酒厂到海关去，准备完事后回家看看。接近中午，海关的人说我们经理来电话让转告我中午回厂，那时社会上已经有大哥大，但是我们都没有配备，还属于经理所说的勤俭持家阶段，所以我们到哪里办事都要告诉经理，以便于有事情他好打电话到办事的地方能抓到我们。
不知道什么事，所以就赶紧回来了。刚一进门，同事就告诉我，经理让我到厂后马上去餐厅，说是有美国客人来了。原来是美国华裔客户王先生夫妇来了，他们是上级领导和经理的朋友，是我们在美国的销售代理，但是具体业务都是我负责的部门操作，他说跟我一直是函电和电话往来，这次一定要见见我本人。
餐桌上，经理介绍后，王先生夫妇对我大加赞赏，说我业务熟练，精明强干，说经理强将手下无弱兵，等等。 他说的有点夸大，但基本是事实，因为我们经理确实是强将，而我也在与外国人生意往来时，力求高效，有意体现我本人和我们部门的对外形象，展现企业素质。另外，经理的干练作风对我们职工也影响很大，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学到了他的一些说话和办事作风。
酒厂的大罐子里有的是酒，所以大家喝酒就自然是敞开了喝，去过我们厂的人都知道我们大刀阔斧的喝酒作风。因为是季节即将结束，不象月初那么忙碌，下午喝葡萄酒的时间比较充分。 喝到几圈后，王先生对经理说，象我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到美国去锻炼一下，我说我曾经也想去美国留留学，提高一下英语。经理看看我，把刚入口的就咽下，说：“你小子不能走，咱们正是发展时期，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们是在我这里锻炼出来的，企业要大发展，不能随便放你们走。”，他看我不说话，喝口酒说“如果你想去，过两年我把你派法国去，那里是产酒的正根，到那里学习葡萄酒顺便给厂里办事，个人发展和企业发展结合起来更好”因为我原来就有去美国留学的打算，一听这个，立即将他的火追问“真的？”哈，这一将嗓门更大了，喊道：“当然是真的！”我问如果上级主管局不同意怎么办，他瞪着大眼喊道“你不信？你小子好好干，两年之内让你走，记住今儿是10月31，我说话算数！”。 我平时跟他就敢说话，那天喝的又多，所以胆子就更壮了。大家都喝的不少，完后送王先生夫妇回酒店，转天酒醒，也就没拿头天的酒话当回事。
转年我们大批进口设备，我和经理又一同到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国去考察。在公司里越干越带劲，也是当时年轻气盛，可以说除了经理没人管的了我，也没人愿意管我。出国几次后也就对留学不感兴趣了，工作又忙，待遇又好。至于他说的两年后让我走的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更何况始终我都认为那是喝酒时候说的酒话。
现在回想，送行时候的一笑和到达法国的日期，看来那句酒话不是酒话，是在教育和嘱咐我，说话要算数！
哈哈，真的受教！
（几年后他到法国，聊天时我问他怎么酒话也兑现，他说：谁跟你酒话，那是喝酒时说的而已，不等于是酒话。让你来法国，一是你曾经有过留学的想法，二是公司需要有人在欧洲以便保证我们公司的技术和设备先进性，你以为就是为了兑现一句话？当然了，选择这个时间也有点向你显示说话算话的意思，顺便而已。你小子好好学着点吧！ 不是原话，但大致是这个意思）
6． 凯旋门和越南大碗面
想起了这个日子，回忆起两年前的事情，似乎回到了酒厂。经理宽厚的笑容，酒厂弟兄们熟悉的脸庞，都浮现在眼前。
这时，一丝念头在脑子里闪出：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以我的能力和基础回酒厂仍然是弟兄门当中的一员虎将，那个同来的弟兄英语这么好仍然会被很好的重用。 嘿嘿，有我们的公司和经理在后边呢，不怕，反正有退路！就象昨天晚上饿了时，还有老母亲的方便面和鸡蛋一样，都不给饭吃，还有老娘在后边顶着呢！脸上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这念头这一闪，立刻又感觉到有点什么不对劲。这，这，怎么还没往前迈脚，就先琢磨着往后退？ 我就这么没出息吗？！ 我们怎么承诺的？“爷们儿，说话算数，努力吧！” 经理开车前这句话，到现在还不到30个小时，真该死！ 脸上一红。
旁边的弟兄见我先发呆，接着表情变化不常，突然问道：“团长，怎么了！？”我一惊，回过神来，回到了现实，不好意思告诉他，说道：“没什么，数钱吧！”。。。
钱数完，记录的明细，费用还省一半。
敲门声，老乡来了。
这个老乡是我的一个朋友的朋友，我的朋友让我们给她带来一些东西，顺便委托她接待我们一下。以前没见过面，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后， 她说要带我们在巴黎简单参观一下。
我的弟兄怕留下来会再花钱住宿和吃饭，说直接买火车票去目的地波尔多。我说，我巴黎来过几次，你第一次来法国，一定要参观一下再离开，否则以后从波尔多返回来看巴黎还要买往返车票，更不划算，另外到波尔多也要住宿，便宜不了多少，再者可能以后忙了不一定有时间专门回来参观巴黎。我的坚持下，他同意了。
巴黎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名不虚传。 我89年第一次来就参观过，后来几次来巴黎也和别人一起复习过。几大标志性的名胜和赛纳河的游船确实值得一游。
然而，同来的那个弟兄，因为北京机场的罚款，巴黎机场的折腾，以及刚才数钱时的忧愁，现在还没有恢复回到往日在酒厂时的生机和活力，更没有了离开酒厂大门时的激情和兴奋，对于参观毫无兴趣。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它的烦恼和心事，这从他的不时的叹气和忧郁的表情可以看出。我除了鼓励他和用自己表现出自信来让他感到勇气，也别无他法，有的事情也不便多问，何况我自己也还有自己的一堆心事。
他小我3岁，上班时间晚，第一次出国就有这些麻烦和经济上的压力，可以理解。 但是，这才刚刚踏上法国的土地，生活这才刚刚开始或者说还没有开始，必须要继续下去，必须相信未来将是美好的，是的，就象后来学过的那句法语，生活是美好的―La vie est belle ！
写了这一堆罗嗦，其实就是瞬间的心里感受，用文字表述就显得多了。思绪总是这么罗嗦，文字的表述根本表达不清，更文字功底本来就差劲。还是行动吧。
老乡开着一辆白色的车，很小很旧，忘记是标志还是雷诺了。总之反应了巴黎普通华人的生活和现状。如果跟我们酒厂的豪华轿车相比，那简直就是个贫农（这个老乡的身份和情况以及法国华人的状况将在以后会提到）。
汽车沿着古朴而整洁的街道行走，两边是典型的巴黎建筑。石头石头还是石头，结实大方，没有东京式的华彩和纷杂，更没有香港式的高楼林立和喧宾夺主的满目霓红灯招牌，她们是欧洲几百年的沉淀遗留和艺术回顾。。。
先去哪里？
我说，先去圣母院，好！
圣母院，到了，下去拍照？不拍！走。
卢浮宫，到了，进去？不进！走。
艾菲尔铁塔，上去？不上！走。
苍蝇游船，登船？不登！ 走。
凯旋门，我说，找不到不重复的词了，这个该怎么办？
看了看开车的老乡，看看我的兄弟，毅然决定，我有权决定，因为我是“团长”：停车！
如果再不停车，真的太对不起兄弟了，虽然说走的不是我。
站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中央隔离带上，打开相机，兄弟站好！卡嗒一声，留下永远而唯一的纪念——凯旋门。
下面的节目是吃饭，因为中午了，因为肚子叫了。
我说吃饭吧，我们请您吃饭。下次再你们请吧！
老乡带我们来到一家餐馆，上面的招牌写着“西贡”，这是一家越南餐馆，很小，很旧，很香！——大碗面。
后来证实，巴黎简短的参观确实很有必要。让我感到一点安慰，因为后来这个弟兄离开了波尔多直接回国去了，再没去过巴黎。
这碗越南大碗面也令我们难忘，那是我们在巴黎吃的唯一的一顿饭，感到真的很香。
那个接待我们言语不多知识型的中年女士老乡，也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包括她那辆白色老旧的小汽车。
以前我们出国总是有供货厂商热情的接待，气派的座车，丰盛的法国大餐，周到的旅游安排，但我并没有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 而这个老乡和她的白车还有那碗面却没法从我记忆里抹掉。后来我移居巴黎，特意找到了这家小餐馆，时常到那里吃它一碗，虽然不再象那次那么香。 那个老乡却一直没能见到面，很是遗憾。
吃完大碗面，已经是下午了。
老乡带我们去车站买票，送我们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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