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尹克见面约在晚上7点,地点是北京郊外一家果园深处的西餐厅。他自带了一瓶山西怡园酒庄2001年的“庄主珍藏”红酒,酒单送上来后,又点了两支白酒:蒙大维木桥莎当妮和长相思,跟开胃的小食、沙拉、汤、罗勒鲈鱼、小羊肉Pasta都配得不错。
“就是那支红酒有点问题,相对今天的菜来说,梅乐葡萄的比重太大,没有办法,那是典型的高林(怡园的法国酿酒师)风格。”这家餐厅的酒单是尹克帮着选定的,他有发言权。
品评葡萄酒是尹克最大的乐趣,午餐和晚餐必有葡萄酒相佐,每天一瓶算是常量,世界各地的葡萄园没少去。他曾供职于《经济日报》,后任《中华工商时报》副总编,之后进入传媒投资业,颇有成就。年轻时的理想是45岁退休,45岁正是盛年,说退就退并不容易。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已经达到。说他功成身退也好,休养生息也好,总之活脱脱一副悠哉游哉的酒仙形状。除了喝葡萄酒外,喝茶也是一大爱好。通常早上喝绿茶,中午是乌龙,下午则喝普洱,以前爱喝熟普洱,现在喜欢生的。
上世纪70年代初,他在工厂当工人,第一个月拿了16元工资,马上跑到西单同春园饭馆去吃清蒸鲥鱼,一直吃到1976年饭馆不再卖这道菜。喝葡萄酒也一样,他是1991年开始喝葡萄酒的,之前喝中国和外国的烈酒,什么京酒二锅头,干邑白兰地,统统都喝过。喝葡萄酒是因为认识芬兰航空公司的职员林白曦,林经常“偷拿”航空公司的剩余酒来喝,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有道是,天下没有免费的葡萄酒,很快林白曦调任新加坡5年,那段时间尹克只得自掏腰包,结果喝得更加认真。后来林白曦回到中国,升任芬航驻中国首席代表,不好意思再“偷酒”,但哥俩仍是一起品酒的死党。尹克举这些个例子不光是为了说明他善吃喝的历史根基,更是不讳言自己是个天生的享乐主义者:“有的人生活的目的是为了创造,有的人就是为了享受,我属于后者。”
尹克把人的生存状态分为三类:生存、消费、享乐。他显然是享乐型,与那些同属财富阶层但每天依旧边吃盒饭边开电话会的人士不同。那些人要么对商业孜孜以求,要么在取得巨大的商业成功之后开始对政治产生兴趣。他对商业成功适可而止,并且由于祖辈和父辈的遭遇而对政治无所要求,于是自动地滑向享乐主义。他认为“滑向”这个词很恰当,那是种不由自主,自然而然的状态。他对享乐没有罪恶感,对享乐的公然赞美毫不吝惜,只要财富积累的速度大于享乐消费的速度。1990年代初,他的一件T恤衫价格就达四五千元,即便放到十多年后的今天,也令人咋舌。当时的他供职于《中华工商时报》,财富主要来自炒股,尚未正式下海经商,但“好享乐”已然名声在外。在他看来,享乐是一件单纯的事情,既不伤害别人,也不会受到别人的左右,完全凭自己的好恶和感受行事,可以是传统型的,也可以是时尚型的,“上升到文化的高度上说就是可以满足文化的多重诉求。”尹克还特别提到容易被大家忽视的一点,就是享乐对经济的促进作用。倡导消费以拉动经济在各国都是国策,但在中国,享乐性消费往往会被置于道德评判的地位,尹克对于享乐没有那么多道德框框,“而且一想到有了促进经济发展这么一个光环,享乐起来就更肆无忌惮。”
尹克自称身处一个日趋全球化的社会,享乐并不困难。吃点柑桔都可以在四川、江西、湖北乃至美国加州、澳大利亚之间挑来挑去,其他奢侈品更是惟舶来品是瞻。尹克坦言自己享乐的段位之所以高,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所从事的传媒投资业。他向外派发的名片上只印了一个头衔,就是制作王牌电视娱乐节目《娱乐现场》的“光线传媒”的“董事”,这些文体项目,传播起享乐的蜚短流长来,确实是捷径,也就是说,享乐需要眼界和阅历。
尹克看来,享乐的基础不光需要钱,还需要天赋和勤奋,这两条比钱还重要。就拿喝葡萄酒来说,喝葡萄酒的主要乐趣之一在于辨别:既要辨别葡萄种类也要辨别葡萄产地,还要辨别各种工艺。这些都需要长期的机械记忆。在尹克看来,很遗憾,很多人财力上具备了,但智力上不够。他的建议是,对于财富阶层来说,享乐的成本其实很低,比挣钱做生意更容易成功,只要踏实肯学就行。不会喝葡萄酒的人其实有不少都会喝小二、汾酒、五粮液,只要像喝小二汾酒五粮液一样常喝葡萄酒,没有学不会的。
享乐主义者还必须有个开放的心态。尹克外语很烂,但每年必去国外度假休闲,每到一地必上当地的名餐厅,绝对按《米其林餐厅指南》行事,尤其是对各种口味的奶酪赞不绝口。虽然他外语不好,但只要跟外国人一说到葡萄酒和奶酪,多数时候都是人家听他在说。我们席间上小羊肉时,他吩咐侍者多加奶酪,一听没有羊奶酪相配只有牛奶酪就觉得不过瘾。50岁的中国人,如果没在国外长期生活过,往往会屈服于自己过于顽强的中国胃,但尹克不在此列。
尹克把与自己相类似的财富阶层的享乐行为做过一个总结:那就是收入的本土化和消费的国际化相结合。首先不是浪费性奢侈性享乐,炫耀性消费逐渐被功能性消费所代替,比如吃喝的比例最大最经常;其次是要满足特定时期的需要;再有就是用国际化代替本土化。具体到他自己身上,就是住独栋别墅,穿更舒适的ECCO鞋代替更昂贵的BALLY鞋,戴IWC手表,开北欧产的不是那么霸气但更安全的轿车。
尽管尹克不断地强调自己是个天生的享乐主义者,但仍不忘分析自己注重口腹之欲的原因带有反抗当初饥饿年代的烙印。他承认这是自己的局限和狭隘。是不是绝大多数经历过贫穷岁月的人,无论后来积累了多少财富,总会在潜意识中寻求安全感?是不是对物质生活的占有欲一直受压抑的中国人往往具备更多的报复性进取心?是不是在今天的中国,即便是天生的享乐主义者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没心没肺?
尹克的酒单:
1990年开始第一次喝葡萄酒
第一款让他感动的中国葡萄酒:龙徽
最让他感动的外国酒:拉菲堡
最认同的葡萄酒国度:法国
最钟爱的新世界产地:南非
最被低估的酒:意大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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