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只住一晚就离开,女主人问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听完后笑说我们太贪心,这样的速度怎能享受旅行的快乐呢?普罗旺斯人的生活节奏不同于世界任何一个地方,而我们贪心地以城市的节奏去捕捉人家一生一世都在慢慢品味的东西,就像握一把沙,越用力,流失得越快,最后什么都留不住。于是,我们停下来,在普罗旺斯,开始一段宁静的乡村生活。
多彩夏季,快乐出游。那花体的“某某Chateau”字样在激活人们想象力的同时也激活了嗅觉和味觉。空气也变得不一样了,夹杂着酸甜的酒味儿,若有若无,刺激着唾液的分泌。远远的小山顶上轮廓依稀的城堡暗示着这个地区的历史。小镇中心一如既往地停满了大型旅游车。我们驾车一直往镇外开,天黑之前要落脚到葡萄园旁的一栋别墅里。广阔的、边缘崎岖的葡萄园在车轮下缓缓展开,大朵大朵的云聚集在零落的红瓦顶农庄上空,高飞的鸟栖在墟顶端,依稀可见内墙精致的拱券结构。
这里是法兰西的花园——普罗旺斯。普罗旺斯省最优美之处就在沃克吕斯地区,我们在沃克吕斯的首府阿维尼翁租了车后,一脚踏入漫无边际的葡萄园的领地。
一路上都是广阔的葡萄园和风景如画、沉睡的小镇,到达老别墅时,天色已晚。别墅每个角落都有造型各异的鲜花,走廊的墙上装饰着梵·高画作的印刷品。穿过小小的接待厅,温馨的壁炉和低低软软的老沙发,暗暗的灯光更像老式人家的客厅,不知不觉让人放松了心情。我们的房间还须跨过一个小天井,白色油漆的铸铁圆桌和椅子暗示着“喝一杯”的情调。房间不大但是颇为精致,磨得发亮的深胡桃木衣橱上坐着个大青花瓷瓶,大双人床上铺着亚麻色的床单,透过用铁钩子搭着的木百叶门,橘红的灯光慵懒地在棕色的瓷砖地上抛了几块光斑……看我们饥肠辘辘的样子,女主人推荐我们去街角餐厅品尝“渔夫浓汤”。那是用好几种海鲜河鲜熬制的浓汤,配上一碟本地的新鲜干酪粉和大蒜头,将烤过的面包干浸入汤内,吸收所有精华,入口咸香浓郁,据说是普省颇具代表性的特色菜。年轻英俊的侍者骄傲又卖力地介绍着每道菜和本地的葡萄酒园,并送给我们一本《葡萄园之旅》,上面有去本地各个质量上乘的葡萄酒庄园的路线及专家们的评语。
第二天一早,爬起来去逛本地市场。热热闹闹卖什么的都有,吃的、用的、穿的,大多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农副产品,色彩鲜艳、造型朴拙的普省瓷器、大大小小的瓶装自产的葡萄酒、手工制作的橄榄油肥皂、现炒现卖的海鲜烩菜在直径一米半的大平底铁锅里冒着诱人的香气……买了一包用新鲜大蒜拌的黑橄榄作早餐,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黑橄榄带着淡淡的原木桶的香味儿,老公说这就是普罗旺斯的味道。
沿着静谧的小径一路走着,静悄悄的人家,古老的木门紧闭着。各家的阳台、窗口安详地摆放着几盆花。有时会透过半开的窗帘看到临街住户的家里:高高的天花板、老式的家具、硕大的起居室和巨大的烛台。典型的地中海法式百页木窗油漆斑驳,青苔爬满了老树下公寓的外墙,沿街所有的车都停在陡陡的坡道上……
走回老别墅,同住在这里的其他房客已经坐在房前的花园里开始早餐了。自家烤的松软的大面包、口味天然的果酱、茶或咖啡各取所需。这4个房客是昨晚在鱼餐厅里见过的,他们是两对瑞典老夫妇,结伴从斯德哥尔摩飞到尼斯,租车一路过来。觉得此处不错,便停下来多住两天。上午的阳光透过紫藤绿色的叶子照到藤架下的餐桌,小碟里新鲜蜂蜜的芳香招来嗡嗡的蜜蜂。男主人一早就去了葡萄园,留我们几个就这样一直坐着,闭上眼,想让阳光停住。女主人玛格里太太推荐我们尝尝放在桌边的新鲜水果,它们五颜六色地堆在一张风干的弯曲的棕榈叶上,种类多得叫不上名字。
玛格里太太年近50,但气质优雅,满头的金发、宝蓝的眼睛依然保留着当年的风韵。她烤制的芝士水果馅饼,夹杂了各种果酱,甜美得就像爱情的味道。每天早上,拉开窗帘,就能看到玛格里太太穿着亚麻布的汗衫,戴着大大的草编遮阳帽在整理自家的花果园。园子里的花草少说都有20多种,其中草莓地占了近一半。看见我们,就摘了一大捧草莓堆在我们手上,自己再顺手摘了一只扔到嘴里,说:“现在阳光充足,是草莓最好吃的时候。”我知道,今天又要有最好吃的草莓酱了。
玛格里太太早年留学于爱丁堡大学攻读莎翁文学,后来又攻读园艺工程,拿了两门博士学位。据玛格里先生介绍,当年她可是学校里最优秀、最漂亮的学生。两门博士学位?“那你为什么不出去工作呢?”我好奇之下口不择言。“亲爱的,难道我现在不是在工作吗?我毕业后就来到这里,生了两个孩子,他们现在就住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足足20年。这些都是工作啊。你看这草坪,一年要翻新两次。卷心菜、生菜也要不断施肥,茴子香自己种植的才好吃。那些花草一点一滴都要照顾到,否则一不留神,不是生虫了,就是受伤了。这些花果最通人性,你对它照顾几分,它就回报你几分。去年的时候,我花了很多时间种植草莓,果实又多、又大,吃不完还送了邻居一些。今年,花的心思少,果实就少了很多。”她怜爱地看着手上红彤彤、还带着露水的草莓,好像是愧疚的母亲看着自己照顾不周的孩子。
别墅的地下室是玛格里先生的酒窖。空间不大,仅放置了一个可供8人围坐的原木长桌,但是三面墙上都是酒架,按年头排列着一瓶瓶的葡萄酒。每一瓶都能让玛格里先生说出故事来: “这是1999年,北坡的那片葡萄酿的,那年日照好,葡萄汁滴在手上,能把手指头粘上……”酒窖的另一面墙上,有一张玛格里先生酿葡萄酒时的照片,晒得通红发肿的鼻子、胡子拉碴、大草帽,工装裤被紫红色的葡萄汁淋得斑斑驳驳,乍一看,像从凶杀现场跑出的逃犯。但是,笑得真开心。
晚上去隔壁那家颇有名气的小餐厅吃饭。餐馆的家具又老又破,天鹅绒磨得发亮,有些已经稀疏得经纬毕露,整个屋子洋溢着浓浓的薰衣草的味道。菜惊人的好吃:主菜是红酒烧牛肉,据说是用各种复杂的秘制调料将上好的牛脊肉腌上好几天,然后用当地产的红酒炖20个小时以上,又酥又软。佐餐的酒是附近葡萄园里酿制的,回味悠长。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吃到过的最美味的一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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